3128.逃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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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坦这席话刚落地,我和身后挟持我的大汉都怔住了，因为飞坦速度鬼魅般地抬起手,伞尖的炮弹毫不留情地朝着我俩飞了过来,擦过我的肩膀,正中了我身后的大汉。他因为发怔,反映慢了一拍，整个人被炮弹正中击飞了出去,而我往旁边一滚则是堪堪闪过四溅的火光。飞坦瞟我一眼,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颇有些狼狈的我,讥讽地抬起嘴角，音色冷冽：“就你这种半调子,没有觉悟就是死。”

说着，他看也不看身后，反手一剑划出，血花四溅，残肢断臂落在他身后，他微微一偏头，血液霎时溅落在他的侧脸上，更是显得他的眸仿佛也燃起了熊熊火光，衬着那半面的血迹，他看上去愈发如鬼神般令人恐惧。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飞坦骤然转身，手里的剑还残留着刚刚削过人流下的血沫，红白相间，寒光闪烁。他闲庭散步般地踏在血色渲染的世界里，脚下的肢骸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，他勾着唇角，面色平静中却透着一丝恣意与狂热。这时候的他，那一丝温和与傲娇的表象竟然撕裂，全然是沉浸在杀戮里的兴奋与快感。

我这才突然觉得战栗——就像如果是我的尸体，他也会带着这样的表情踩上去，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态一般。上次我和他踏着尸体前行，我以为是我神经大条，看着对方死在我面前，却只触动了一瞬就接受了这个事实。今天才终于发现，原来是我太自私。若是事情没有波及到我身上，若是死去的人与我并无太大关联，甚至没有我对飞坦的感情深刻，我就只是假惺惺的悲伤一下，眨眼还能跟着飞坦继续走，甚至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打不过飞坦我没有办法当然只有这样。

但今时今日，我突然觉得，这样的勇气霎时消弭。我无法接受我死在飞坦手下，也无法接受我的死令飞坦毫无波动。那个曾经连我额头撞伤，连我脚崴都会这么大惊小怪的维卡，如今却变成了嘴里说着“杀吧”，对我已然毫无在乎的陌生人了。我望着在人群里穿梭的飞坦，他身形快如闪电，又如同天地间飘忽不定的一缕云线，身姿飞快地划开空气，剑如同天地间的一抹寒芒，削薄的剑刃一挥，血珠霎时飞溅，可他的面容却反而透着一丝奇异狰狞的满足。这样的飞坦，当真是明白喜欢是什么样的吗。

其实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，我也不是很懂，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对他好，会想把自己好的东西捧给他，发自内心地想要对方幸福。但是，飞坦是不会明白这种情感的。他心情好时，会纵容我的小任性，小要求，但是却对我的性命毫不重视毫不在乎——是了，就连他自己的命，他都是不在乎的。我的存在，对他而言毫无意义，只是一个好玩的物件而已，他压根不会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。他的喜欢，也仅仅是这样的喜欢而已。

飞坦对珍惜和保护这类的情感全然不知，而他也不屑知道，对此他甚至是全然鄙弃的。他的字典里只有“玉石俱焚”，只有“毁灭”，只有“破坏”，自己受了伤害不会想要疗伤，只想第一时间千百倍地还给别人。自己的东西被破坏，第一时间不会是抢救不会是心疼看看是否还能修复，而是只想着去毁灭破坏了他东西的人。即使因为报复而奉上了自己的命也无所谓，但他却不会对已造成的伤，已毁灭的东西抱有一丝一毫的情感，就连因此而错过快毁灭的东西的修复，他也毫不在意，他从未珍惜过什么，也从未保护过什么。飞坦……压根就是个不懂得如何去爱的人。

一想到这里，我的内心突然生出了彷徨，开始畏缩与惧怕。我无意识地倒退一步，顺带踢开一个朝我攻过来的大叔。似乎是看我对飞坦毫无价值，所有大汉竟是不约而同地绕过我，统统围上了飞坦，似乎想用人海战术来逼死他，我反而成了落单的那一个。

我僵立在原地，深深地凝视了飞坦一眼，即使个子不高，即使人群淹没了他，他的身影依旧执着地停留在了我的视线里。我依旧还是能够一眼看见他，就如同村里举行花灯节的时候，那时人山人海冲散了我们相牵的手，但无论多少人聚集在一起，我也依旧能够从人群里一眼看见他——他就是我世界的焦点。

维卡他永远都不会知道，我从八岁就开始喜欢他了。那时我还是扎着羊角辫，穿着背带裤的流鼻涕小鬼，却是已经情窦初开，自那时起就觉得他是我遇见的最好看的男生，即使如今我来到了这样的大城市，见到了这么多的人，我也还是如最初一般的认为——在我眼里，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维卡这么好看了。从十岁开始，我就立志要嫁给他，纵使这世上选择千千万，但只他一人我认定了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，一辈子对他好。从十二岁开始，他离开了我们一起生活的小村庄，从那时起，我就在企盼着他回来，每天我都会在村口痴痴地等上一个小时，可他却从未出现过，就像彻底人间蒸发了——他真的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，我甚至无数次的怀疑过。

直到十六岁生日那天，我和妈妈宣布，我一定要出去找他。其实那天做出这样的宣布时，我内心是忐忑的。妈妈从未让我出过这小村子，而一直以来就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住在一起，我离开后妈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。可是，若我不行动，我会永远后悔。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妈妈，心中十分害怕她会拒绝我，因为要是妈妈拒绝的话，我就一定会留下来。但是妈妈只怔忪地望了我许久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你还真是和我一样死皮赖脸啊。”妈妈轻轻一笑，她怀念般地弯唇，眉眼里流淌着柔婉的光芒：“当初，他也是这么被我追到的。……年轻，果然还是要勇敢一次的，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。那就去找他吧，我早知道，你总归是要走的。”

听着妈妈慨叹似的话，我颇为茫然不懂地眨了眨眼，只是觉得妈妈此刻的笑容有点哀伤和勉强。……她话语里的那个“他”，是指的我爸爸吗？我有点想问，但一碰触到她的眼神，我便再也开不了口。

从小到大，大概是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的缘故，妈妈从未在我面前掉过眼泪，但她在给我缝书包的时候，我偷偷从门缝看见她望着空气怔忪了许久，接着眼角就突兀地滚落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。那么豆大一颗，顺着她的眼角，从她白皙的脸颊滑下，“啪”地一声在下颔处坠落，砸碎在了桌角。我顿时像做贼般慌张地合拢门缝，背靠在门上滑下，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快，仿佛快要跃出我的嗓子眼。虽然我还不甚了解妈妈为什么要哭，但却也好像隐隐知道，刚刚妈妈所说的“他”就是妈妈哭的原因——我顿时觉得我好像偷看了什么不该我看见的场景。妈妈是我内心里万能的支柱，是我心灵的鸡汤，但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内心里有什么开始抽长枝条，成长了起来。

轰轰烈烈地爱一场，我的青春绝不要留下遗憾与痛苦。若不去找维卡，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。所以妈妈对不起，我一定要去找他，不过我不是维卡，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来，将维卡骄傲地介绍给你……

但如今，我却忍不住地远离着维卡退了好几步。那样的维卡，熟悉又陌生，他的面容与他十六岁已经不同，不过男人大抵如此，眉眼长开之后是会变的，但有些固有的东西是不会变的。如同那双细长的金色桃花眼，那头漂亮的藏蓝色头发，熟悉的凶狠表情，又如同他那副故作冷淡内心却柔软的性子——还是如我记忆里一般，别无二致。但是，他却变得陌生了，我并不清楚是他的变化，还是只是他袒露出的我不熟悉且畏惧的那一面。

我不敢靠近，我害怕他的黑暗浓不见底，我竟没有信心能够接受那样的他。即使相爱了，也会被随时抛下，会被随时舍弃，甚至对我的存在毫不在乎——我竟无法忍受这种可能性。

而最无法容忍的竟是，对我的死活无动于衷、对我毫不在乎的维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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